诗集《不践约书》出版 张炜:文学阅读是一种生命需要
2021-04-09 15:12来源:济南日报浏览:1265次手机版
著名作家、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张炜新著《不践约书》于近期与广大读者惊艳见面了,这部长诗是张炜的最新力作,也是他几十年来与读者的“心约之作”。近日,记者专访了张炜,与他一起谈新诗、说爱情、聊写作、论文学,给读者带来一个“预料之外,情理之中”的张炜……
谈《不践约书》:一部人性批判之书、反省之书
《不践约书》是张炜的最新重磅长诗力作,该作品虽然以诗歌为表现形式,以爱情为呈现线索,但实际上已经超越传统意义上的诗歌概念和边界,张炜调动历史、哲学、文学、艺术等综合手段,以强大的精神背景和超出常人的写作能量,打造出这一个具有巨大冲击力的复合性诗歌文本,可以视为其代表作《古船》《九月寓言》《你在高原》的立体全方位覆盖性诗意呈现。
这首长诗分为52节,穿越古齐国与当今社会,融悠久的历史文明和以海滨文明为背景的历史文化于一体,以诗的形式和巨大能量完成时空、历史和文化的艺术超越。
在谈到新作《不践约书》的时候,张炜表示,自己在1973年左右曾与几位朋友组织过一个“诗歌小组”,大家在当时都是校办油印刊物《山花》的积极撰稿者。那个时段疯狂写诗的记忆至今还在。近半个世纪过去,他作为这个小组的一员热情依旧未减。这部新诗只是从那时到现在的一种持续,只不过这次引起了较大关注而已。
张炜坦言,写作者与阅读者的着力点是不同的。在几十年里,他对现代诗的实践和探究持续用力,从未懈怠。我们的现代自由诗难题太多、任务太重,所以不是一代人的努力能够完成的。但我们不要停止向前,而要不畏艰辛。这部长诗是他最新的努力,它尝试解决部分问题,比如现代自由诗与中国古诗的关系、韵率与节奏、译诗与传统,等等这一切,这可能也是摆在许多诗人面前的课题。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人的一生也是如何践约的一生,这是每个人生来即要面对的绝大命题。一个人“践约”的能力不同,也决定了生命品质的不同。人性是不完整不完美的,要践约绝非易事。许多时候能否践约,也不是自己愿意与否的问题,绝没有那么简单。一个目标,一个志向,一个诺言,要实现和持守,就要克服万难。但人的一生还是要努力践约,不然人就更加可怜了。做一个有约有信的人,不然整个社会生活就会败坏。讲信用,言必信行必果,本来就是为人的准则。但在现实生存中又谈何容易。“不可抗力”太多了。人性是有弱点的,这需要与之一生斗争。人不能屈服,这是问题的关键。这部诗是对许多“不践约”之因果的复杂追究,也可视为一部人性批判之书、反省之书。
《不践约书》创作于刚刚过去的2020年,这对于中国乃至世界来说,都是有着不同意义和历史转折的一年,张炜用长诗这种形式来表达自己的心意,有什么深意吗?在介绍这本书的创作过程时,张炜谈道:“2020年不能出远门,阅读和写作的时间多一些,心也收得紧,清寂和激烈交织,所以是写较大作品的一个机会。这更是思考和鉴别的一个时刻,人的力量和坚持,更有品质,会得到充分的展现。这时候的生存,会遇到前所未有的考验,而创作正是迎接考验。一个人要与心灵对视,这部长诗即记下了对视的过程。一个人的生命质地如何,在这个特殊的年份,更容易表露出来。人的‘践约’能力到底如何,于这样的年头会更加体现得清晰一些。”
在《不践约书》中,张炜讲到了爱情,不过很多人认为诗中的爱情太朦胧、含蓄,甚至隐晦。对此,张炜解释说,这部长诗不是或主要不是写世俗之爱的,这里采用了“拟人法”,其实是写一位诗人与诗歌女神的离合、纠缠,更有爱与恨的复杂过程。这位女神在诗中有名字,她的洋名儿在注解里,叫Muse。当然,所有的比喻都是蹩脚的,但没有比喻就不易接受,更说不明白了。世俗之爱是较易理解的,也有一定的烟火气,读者更可能在生存经验中去把握;但这部长诗写出的“爱”,本质上还不是那种世俗之爱。#p#分页标题#e#
说到爱情,在采访中,记者提到,有人认为女作家更会写爱情。张炜笑言,这有可能。不过中外写爱情的大师,从文学史上看,男性作家好像更多一些。这个话题很难笼统谈之,有时也要重视个案。
谈《斑斓志》:真正的苏东坡是一个“熟悉的陌生人”
2020年,张炜不但创作了《不践约书》,还出版了研究苏东坡的《斑斓志》,这是他几十年古典诗学研究的结果。书中依苏东坡的生命轨迹,从“不自觉的强势”“真伪自由书”“一生刑赏”,到“从娇客到弃石”“直击沦落客”“异人三视”,最后再到“不可套语解东坡”“走不出的迷宫”,全书分7讲,共计120余题。这也不是张炜第一次出版的古典诗学研究类书籍,10年来,他还出版过4本古典诗学——《楚辞笔记》《也说李白与杜甫》《陶渊明的遗产》《读诗经》。
当被问到为什么会做这样的研究时,张炜说:“这些古代诗人是我20多年来倾力研究的对象,其目的主要是为了解决自白话文运动以来,现代自由诗与传统诗分离的过程,以及丢失了什么、怎样继承的问题。这几本诗学著作只是这种探究的副产品。中国现代诗不能成为无根之树,所以必须找到自己的土壤。中国古诗的社会性、纪事性、韵律和节奏,其意义,不可能被白话文运动一阵风吹得无影无踪。但是,现代自由诗吸纳最多、甚至全部吸纳的,都是外国译诗。这是令人十分不安的。无土无根之树,会长成参天之巨?当然不会。这可能正是许多现代诗人的不安之处。我们需要从头做一些事情,这是艰难然而却一定要做的大工作。”
在《斑斓志》中,读者看到了一个另辟蹊径的苏轼。张炜在书中写道:“尽管苏东坡命运多舛,坎坷无尽,从高巅滑下深谷,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失败者。他是作为一个顽强抗争、百折不挠的形象,屹立在历史尘烟之中。他以区区60余年的生命,创立万卷诗章、三州功业,更有功业之外的累累硕果。”
他透露,苏东坡是民间最为喜爱的一个大诗人、文化人,人们都知道他。但这大致是一个被极大地通俗化了的人,真正的苏东坡大致是另一个人,一个“熟悉的陌生人”。让民众对他有一个非戏剧化非概念化的理解,是并不轻松的大任务。自己写苏东坡,只是这种努力的一部分。苏东坡有才、好玩有趣,一般是这个印象。其实苏东坡苦难深重,他的弱点和无力、复杂性和多侧面,都需要正视。有不少文字像写小说一样写苏东坡,这是不好的。许多历史人物最后都被这样漫画化了,这是糟糕的事情。写作者要做的,就是将历史人物、特别是一些复杂的文化现象,做出真切的解释和探究,以还其原来,而绝不可随众附和。
谈文学创作:体裁会有不同,但核心不会改变
有人说,《不践约书》的出版,张炜也藉此完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诗人角色和作家身份之间的转换。但是,张炜却在采访中表示,自己一直在写诗,谈不到“转变”。
他告诉记者,“我一直在写诗,写了近50年。更高一级的文学写作,是诗性写作。写作者采用的体裁会有不同,但核心不会改变。有人一生并未写诗,本质上仍然是个诗人;有人一生写诗,可能并不是真正的诗人。诗是一切艺术的核心,其价值大小,无非是离这个核心的距离有多远,是由这个决定的。我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,至今已发表和出版了十多部诗集,如《皈依之路》《夜宿湾园》《费加罗咖啡馆》《家住万松浦》《归旅记》等,用力不可谓不大。大多数读者在读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,因为它们更容易读。这部长诗有很长的准备时间,它比写一部长篇小说更费精力。”
在张炜的文学创作中,除了小说和诗歌,也曾经写过多部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。很多人觉得儿童文学与严肃的长篇写作隔山隔海的,完全是两种思维。但是他却认为,文学就是文学,儿童文学并不能成为独立于文学之外的东西。专门的儿童文学作家,除了写“儿童作品”再不会写别的,肯定不是真正的作家。因为基本的文学能力有问题。有些所谓的“儿童文学”,严格讲并不是文学,而是用文学手法写出的儿童读物,勉强算广义的“文学”。所有杰出的文学家,都必须具备一颗童心和诗心,概无例外。所以成人文学与儿童文学不仅不是“隔山隔海”,而是同一回事:不同的只是有的文字更适合孩子,有的不太适合。#p#分页标题#e#
从1973年开始进行文学创作,将近50年的写作生涯中,张炜总共创作了1800多万字的作品,在这个浮躁而繁杂的社会中,这样的一种毅力已经足够让人敬佩。而他的创作也还在不断进行着,这也让大家不由好奇,未来他将为读者带来怎样的惊奇与惊喜呢?
张炜回答记者说,“我的文集里,最早收入的作品是1973年的。近50年的写作,好像一场漫长的跋涉。我以后还会写各类体裁的文字,这要看哪一种更有利于表达。我可能会以写诗为主,因为时间和精力的局限,诗这种体裁应该更适宜自己,因为诗是一种浓缩和折叠的文学形式。诗是表达的极致,最高也最强烈,一个写作者在具备了长期的经验和技能积累之后,才能够更多地运用它。”谈文学的未来深入的文学阅读是一种生命现象
我们现在的时代,很多人已经不读严肃文学作品了,而更偏重于网络文学。那么,未来中国文学的走向在哪里?网络文学和严肃文学两者的发展会如何呢?
作为中国作协副主席,张炜在谈到这里的时候表示,“我的印象中,现在许多读书人越来越讨厌混乱的网上垃圾文字。深入的文学阅读必然是持久的,因为说到底这不过是一种生命需要,即生命现象。如果一个人没有阅读能力,肤浅和浮躁,在一时倡导和影响之下也会读一点儿诗、一点儿杰出的文学,但终究不能坚持下去。因为生命品质是不同的,区别很大。现在看,一方面是智能手机等电子阅读方式很有冲击性;但另一方面,一个不争的事实是,自网络诞生前后,纸质印刷文学品的数量成几十倍上百倍地增加了。这是怎么回事?难道这么多书印出后都当成垃圾处理掉了?显然还不是。可见巨大的读者群仍然存在,这个不必怀疑。对于人类文明薪火的传递,要有信心和定力。文明的力量是强大的,而文明的主要载体,从古至今都是文学,这个也不必怀疑。”
张炜认为,“‘网络文学’这个概念是虚假不实的,随便说说倒也无妨。究其实际,网络只是一个发表的园地而已,就像报纸刊物也是不同的发表园地一样。文学作品的优劣与否,是否为垃圾,主要还是看品质,而不要看发表在哪里。我在网络上发表了几百万字,它们的品质并未因为园地的改变而改变。网络,不过是多了一些发表的渠道,是传递快捷而已。文学阅读,当然主要还是通过纸质印刷品,这个最终不会改变。”
张炜的一生似乎都在为文学而努力,除了写作,2003年,他还创办了万松浦书院,并于2008年倡导发起了“万松浦文学奖”(时称“万松浦文学新人奖”,2020年改名)。12年中,“万松浦文学奖”评选出了很多优秀的文学作品,影响日隆。对此,张炜表示,“万松浦文学奖”是一个华语文学奖,十几届下来,影响渐渐深入。任何奖项的重要与否,不在于名头大小,而取决于公正性和纯粹性,在于有恒性有定力。力求纯粹和公正,这是该奖要点。希望这个奖尽可能做到只看品质,不看其他。一个纯粹的文学奖要建立起来,需要许多人的接续努力,是一场文化接力。(责任编辑:刘晓方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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