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静坤:非法证据排除规则，改变了什么

2010年“两高三部”出台“两个证据规定”后，非法证据排除规则受到各界高度重视，被视为防范冤假错案的重要制度保障。实际上，非法证据排除规则的功能并不仅限于此，其对完善相关刑事诉讼制度机制也有重要意义。充分认识非法证据排除规则的各项功能，有助于实践中切实予以贯彻落实。

非法证据排除规则正式确立了程序性裁判的重要地位。程序性裁判作为与实体性裁判相对应的范畴，对确保程序公正和实体公正具有重要意义。我国刑事诉讼之前对程序性裁判重视不够，虽然一些案件也对回避、管辖等程序性问题作出处理，但程序相对较为简单。非法证据排除程序作为一个范本，有助于深化对程序性裁判重要性的认识。具体言之，第一，当事人提出程序性申请的权利，是程序性裁判的前提。根据法律规定，当事人及其辩护人、诉讼代理人有权申请法院依法排除非法证据。同时，程序性申请的提出，应当有相应的法律依据。法律明确规定，申请排除非法证据，应当提供相关线索或者材料。这有助于规范程序启动，避免当事人滥用程序权利。第二，与实体性争议相比，对程序性争议应当适用独立的程序处理。非法证据排除规则确立了程序性裁判的基本流程。法律和司法解释规定法庭对证据合法性有疑问的，应当启动专门的调查程序，同时还明确了证据合法性的证明责任和证明标准。换言之，对证据合法性的争议，法庭应当进行独立的调查，不能与实体性争议混为一谈。

非法证据排除规则推进了庭前准备程序的改革。庭前准备程序，是确保庭审集中、充分、高效审理的重要保障。我国刑事诉讼之前对庭前准备程序关注不够，导致实践中出现庭审质量不高、二次开庭等问题。刑事诉讼法修改设立庭前会议程序后，对非法证据排除等问题在庭前会议中了解情况、听取意见，有助于进一步完善庭前准备程序。第一，对于可能导致庭审中断的事项，应当力争在庭前予以解决。以非法证据排除为例，如被告人方直接在庭审中提出该申请，因公诉方没有做好相应的准备，就可能导致庭审中断。司法解释就此规定，被告人方申请排除非法证据的，一般应当在开庭审理前提出；人民法院应当在开庭前及时将申请书或者申请笔录及相关线索、材料的复制件送交人民检察院；庭前会议中可以就非法证据排除等问题了解情况，听取意见。通过上述制度设计，就可以较为妥善地实现庭前准备与庭审的顺利衔接，实现庭前准备程序确保庭审集中审理的功能。第二，庭前明确控辩双方的争点，有助于提高庭审的质量和效率。对于证据资格以及事实问题等存在的争议，在庭审前了解情况、听取意见后，可以整理争点，进而在庭审中集中解决争议问题。对于控辩双方争议较大的案件，充分发挥庭前准备程序的功能，能够确保案件审判工作顺利进行。

非法证据排除规则进一步优化了刑事诉讼的各项职能。控、辩、审是刑事诉讼的主要职能，控辩平等、审判中立是各项职能的内在原则。但实践中上述原则尚未得到严格的贯彻落实，控强辩弱的问题较为突出，程序性辩护不受重视，法院中立审判也受到一定的影响。非法证据排除规则从规范意义上使各项诉讼职能回归本位，各司其职。第一，辩护职能得到进一步强化，程序性辩护得到重视。非法证据排除规则彰显了程序性裁判的重要性，被告人方更加重视程序性辩护工作。通过依法提出排除非法证据申请，可以更好地维护被告人方的合法权益。第二，控诉职能得到规范，督促控诉方重视对取证合法性的证明。刑事诉讼法明确规定，在对证据收集的合法性进行法庭调查的过程中，人民检察院应当对证据收集的合法性加以证明。这就促使控诉方强化对证据合法性的审查和证明，进而提高侦查取证的法治化规范化水平。第三，审判职能得到优化，法庭回归到中立裁判角色。对于当事人依法提出的非法证据排除申请，法庭应当启动专门的调查程序，在听取控辩双方意见，对证据合法性问题进行充分调查的基础上，依法作出相应的处理。可以说，非法证据排除规则促使控、辩、审各方认真审视各自的职能，按照正当程序的要求进行诉讼活动。

非法证据排除规则强化了冤假错案的防范机制。冤假错案是对司法公正和公信的极大损害。实践表明，通过刑讯逼供等非法方法收集证据，是导致冤假错案的最主要原因。因此，防范冤假错案的重要途径就是排除非法证据。第一，依法排除非法证据，能够避免因错误采信虚假口供等证据导致事实认定错误。对于口供等言词证据而言，其合法性与真实可靠性密切相关。通过非法方法收集的口供等言词证据，极有可能是虚假的。对于被告人及其辩护人以刑讯逼供为由提出排除被告人口供的申请，并提供相关线索或者材料的，法庭经审查对证据收集的合法性存在疑问，就应当启动专门的调查程序，如果确认或者不能排除以非法方法收集证据情形的，对相关证据应当依法予以排除。第二，排除非法证据改变了口供中心主义的取证和证明模式。以口供为中心，势必轻视物证、鉴定意见等客观证据。过于重视口供，办案人员势必千方百计获取口供，极易导致刑讯逼供等违法取证情形发生。依法排除非法证据，有助于切实改变“口供至上”的观念和做法，促使侦查机关重视物证、鉴定意见等客观性证据的收集和运用，实现抓人破案到证据定案的根本性转变，进而提高事实认定的准确性和科学性。第三，依法排除非法证据，有助于确保审判在诉讼中的中心和重心地位。坚持控辩平等、审判中立，就是要强调争议在法庭上解决，在法庭上实现看得见的正义。严格落实非法证据排除规则，能够督促控辩双方在庭审中对证据的合法性问题展开充分质证，使庭审真正发挥查明真相、解决争议的应然功能，通过高质量的庭审确保案件的质量，切实防止冤假错案发生。